如果說「命運」就是一個人一生活動的軌跡的話,那麼以現在為立足點,往後回看已走過的軌跡,就是所謂的「過去」,往前瞻看將來欲走的軌跡,就是所謂的「未來」。
「過去」已經發生了,是我們已知道的。
「現在」正發生中,是我們正知道的。
而「未來」,尚未到來,尚未發生,我們可能知道關於未來將發生的事嗎?
六祖惠能的預言
在六祖壇經裏,就記載著一則關於六祖惠能的預言故事。
六祖不僅在生前預言了自己將圓寂的日子,並預言了在他圓寂後五六年,有人將來偷取他頭顱的事,令人訝異的是,六祖不僅指出了盜頭人的名諱和盜頭案的緣由,並且指出了當時處理這個案件官員的姓氏,六祖當時留下了這樣的偈言︰
頭上養親,口裏須餐
遇滿之難,楊柳為官
後來,果然在六祖圓寂的五六年後,那時有一個高麗來的金和尚,因為非常仰慕六祖的道行和風範,就起了個念頭,想將六祖的頭偷回他的國家供養(應了頭上養親這句話,意即供養六祖的頭,就猶如供養父母親一般)。
因此,他就買通了一個叫張淨滿的窮漢,這張淨滿食不裹腹,正三餐不濟,一遇有人用錢收買,不衡量事情的輕重,就接受了買賣(應了口裏須餐和遇滿之難這兩句)。
在那時,六祖的門人因聽了六祖的誡言,已經早用鐵皮布料包裹了六祖的頸子,做了週全的防護,那張淨滿不知,有天晚上偷黑進入了供奉六祖金身的肉身塔,卻發現用刀如何砍也砍不下來,後來因急躁發出了聲響,驚醒了守塔的和尚,才倉惶而逃。
廟裏的和尚後來經過檢查,發現六祖脖子有刀砍過的痕跡,於是報到官府去,那時的紹州刺史叫柳無忌,縣令叫楊侃,也正好應了楊柳為官這句偈言。
幾天後,張淨滿被抓到了,經過問審,說出了盜頭的緣由,當時因證據確鑿本應問斬,但經過六祖門人的請求,並說出六祖當時所作的預言,合該有此一劫難,縣官感於佛門的慈悲和六祖的神知,因此就將張淨滿開釋了。
這個故事似乎說明了,未來的事雖然尚未發生,但似乎可以藉由某種的方式預先窺知,雖然我們不能得知六祖以何種方式做此預言,但至少有一點是我們所能肯定的,那就是,如果這個故事確切,那麼,我們目前對於時間和空間的概念,恐怕並非如一般的人所認識的那麼單純,時間和空間的奧秘,將會比我們目前所認識的,有著更為複雜的面貌和更深邃的內容!
水果師的預言
在佛教裏,像六祖這樣的預言故事,可說不勝枚舉,佛家講「無我」「無住」,大凡真實修行到某種程度和境界,因身心空如,常有超越凡人感官覺知的能力,出家人忌諱打誑語,況且對於時空的奧秘我們所知甚淺,因此對於一些高僧顯現的「神通」的故事,我們實不應以神話視之!
人稱「水果師」的廣欽老和尚,當初在福建時,曾往深山修苦行,每日坐禪念佛,餓則以樹薯野果充飢,後來遂有「猿猴獻果,猛虎皈依」的傳奇軼聞。有一次他曾經入定數月,不食不動,鼻息全無,驚動了大眾,眾人皆以為他已經圓寂了,後來還請來了弘一大師,經大師確認後,才引他出定。
民國三十五年時,廣欽老和尚曾有個弟子(當時尚未正式皈依),想自福建搭船到台灣來,臨行前向師父辭行,老和尚只對他說︰「如果去不了,可再來聊聊」。後來果然因台灣方面傳來颱風消息,船期只好往後延,等那個弟子直奔廟寺急欲告知老和尚消息時,只見老和尚已經站在大殿寺外的平台上,笑著對他說︰「我早知道你會再回來,你我師徒緣尚未結,如何可行呢!」後來又準確的為這個弟子預言了船期和到達台灣的時間。
廣欽老和尚和六祖惠能,或是其他流傳的高僧預言故事,都有個共通點,那就是他們都不是藉著任何的卜筮、術數或有形的工具來做任何的預卜,他們對未來的「預知」,似乎已突破時間的單向線性和空間的侷限性,自然而然的不做任何的預知而「預知」了「未來」的奧秘!這種「不知」而「知」的無住心念,或許就是這些高僧們,能夠「知過去未來」的最大秘密和訣竅所在吧!
歷陽縣的故事
對於未來的預言,有些的預測,預測的人甚至將被預測人的行為也一併的「預言」了進去,因而造成了「預言」的實現,在太平廣記裏就有這麼一則故事︰
在歷陽縣的地方,住有一個老婦人,這老婦人平素喜歡為善,有一天,不知從那裏來了一個少年人,他走到老婦人家門口乞求飲食,老婦人善予款待並對他非常的恭敬有禮貌,那少年人臨走前告訴老婦人說,如果看到城門上塗有血跡,表示有災難將要發生了,應趕緊避難到山裏去。
老婦人非常相信他的話,因此就天天的走到縣城去看城門,那時縣城守門的官員察覺了老婦人的怪異舉動,就好奇的問她緣由,老婦人就將那少年人的話轉告,守城的官員聽了並不相信,認為是一派胡言,因此起了個念頭,想戲弄這個老婦人,等老婦人回去後,就偷偷的把雞血塗在城門上。
等過了一天,那老婦人依然來到了城門,抬頭一看嚇了一跳,認為那少年人的話靈驗了,災難快要發生了,於是趕緊回家打包料理家當,獨自一人拎著雞籠往山裏避難去了。到了晚上,整個歷陽縣城就突然的陷落在地層下,成為一片汪洋湖泊。
這個故事和其中的預言,不禁令人為之嘖嘖稱奇,因為在整個預言裏牽涉到了幾個巧妙的「隱合」,首先是,那個少年人必然已「預見」了整個歷陽縣城陷落的災難,因老婦人平素為善,所以少年人給了她一個能救命的「預示」,那就是城門上塗有血跡的一天,也就是災難要來臨的一天,而老婦人正好也毫不起疑的相信了少年人的話,這個「相信」不僅救了她一命,也讓「預言」有了繼續「實現」的機會。
而第二個隱合,則更令人驚嘆,因為老婦人「相信」了「預示」,所以天天到城門去,而那個守城的官員,因為對老婦人行動的好奇,而使他加入了讓預言實現的行動,就是因為他的「加入」,所以城門上才有塗上血跡的一天,因而整個「災難」才順理成章的有了「實現」的開始,老婦人也才有了逃命的機會。
事實上,如果這個故事是真的,這個預言故事的巧妙,不在於「雞血」的出現,而在於少年人預言的「火候」與能力已達到了神奇的地步,因為如果整個歷陽縣的陷落是「註定」要發生的事,而少年人也「預見」了這個災難,那麼,「雞血」的出現與否,其實並不影響整個災難的發生,就算「雞血」不出現,歷陽縣城的陷落也必然註定要發生。
整個「預言」的巧妙,就在於,少年人不僅「預見」了老婦人必然「相信」他的話,而且也「預見」了當守城的官員加入了這個「連環預言」的時候,他「必然」會惡作劇的將雞血塗在城門上,等雞血塗上城門的第二天,也就是歷陽縣城陷落的時候了。
所以老婦人的能夠逃離災難,其實也是「必然」和「註定」的了,當少年人開口告訴她有關「城門上的血跡」時,也就註定了她必然的能夠逃離這場災難了,因為往後發生的情節,環環相扣,也全在這個少年人的「預料」之中,就好像這場災難的發生,是他所親自導演和掌控的!
當「預言」或「預測」的能力,能夠達到如此的「功力」時,確實是讓人不禁神馳而嚮往之了!
祿數天定
如果「未來」確實可以被我們做某種程度的「預知」的話,那麼,我們就不得不承認,在冥冥之中,人的「命運」確實有某種不得不然的道理在其中,雖然不是百分之百的被註定,但似乎存在著某些我們所身不由己和無法躲避的禍福!
在了凡四訓裏,袁了凡自述他曾經遇見一個從雲南來的孔老人,那老人推算他的命運極準確,尤其在考試名次的先後,都不出孔老人的預料。
那孔老人還算定他,命中「註定」須領用九十一石五斗的廩生米,才能升為貢生,但當袁了凡領到七十一石米時,他就被允准可以補為正式的貢生了,因此他懷疑,孔老人的神算這次可能不準了。
想不到允準的公文竟然被上面駁了回來,後來一直到了丁卯那年,有個姓殷的主考官,看到他考舉人不中的試卷,讚嘆他寫得好,為了不忍埋沒人才,就吩咐縣官呈文正式補他為貢生,經過這一番週折,算算所領的廩生米,不多不少剛好是九十一石五斗米之多!
這種「食祿天定」的說法,正反應和補強了中國自古以來強調命中註定的宿命觀,在聊齋誌異裏也有相同的故事︰
有一個地方上的顯要,平日常做一些違背道德的事,他的太太雖然經常以因果報應的道理來規勸他,但他都當做耳邊風,不予置信。
有一天,一位修道人來到了當地,聽說能夠預知每個人命中該有的祿數,於是這位顯要就前去求算,修道人仔細的端詳他的相貌後說︰「你還可以再吃米二十石,麵二十石,到那時你命中的祿數才盡」。他高興的回家後,向他的太太說,按照他的估計,一個人一年所吃的米麵,不過兩石左右,所以他還有二十多年的壽命,並且還洋洋自得的說,做不道德的事,那裏會減少命中該有的祿數呢!
所以他依然橫行如故,想不到才隔了一年,他忽然罹患了一種叫「消渴症」的病症,食量變得非常大,才剛吃飽,不久就又覺得飢餓了,每天大約要吃十幾餐才夠,結果還不到一年就病死了。
不到一年,就把二十年的祿數全吃光了,總祿數沒有改變,卻以變相的方式來完成「因果報應」,這個故事雖然有點奇異,但足以令人警愓。由此知,如果「祿數」確有某種程度的「天定」,那麼佛家警誡我們要「惜福」,要愛惜自己的「福報」的話,確有幾分道理了!
善光公主的福報
按照佛家的說法,「福報」是我們前世或前幾世行善積德所累積的福份,「福報」在命運中常以富貴或其他「順遂」的方式,尤其是以擁有或享用金錢和物質的能力顯現出來,在佛經中,曾經有這麼一個關於「福報」曲折有趣的故事︰
從前,在印度舍衛國的地方,有個國王叫波斯匿王,波斯匿王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,也是一個賢明的國王,他有三個女兒,尤其二女兒善光公主,相貌美麗端莊,性情溫雅,最得國王的寵愛。
有一天,國王和家人到花園遊玩,波斯匿王突然心血來潮的問善光公主說︰「妳的父親是一國之君,廣受人民的愛戴,而妳靠著父王的福蔭和寵愛,也被別人愛戴著,並過著別人所不及的幸福生活,妳感激父王嗎?」
善光公主溫和的回答說︰
「父王,我能有緣投生於王家做你的女兒,對你孝敬本是應該的,但以因緣果報來說,我能投生於王家和享受好的生活,則是我自己前生所累積的福報而來的!」
波斯匿王本想女兒貼心的把功勞歸諸於他,那想平時溫柔乖巧的女兒,竟然違逆他的意思,因此極不高興的說︰
「既然妳聲稱妳自己有福報,那麼,我將試驗妳的福報到底有多大!」
幾天後,波斯匿王就找來了一個年輕端正的乞丐,並將公主許配給了他。
善光公主並沒有因此而怨恨,也不憂愁以後的生活,她脫去華貴的衣服,換上了粗衣裳,辭別了父王,順命地跟隨著乞丐離開了皇宮。
這年輕的乞丐,原來在他剛出生時家裏非常的富裕,那時他的父親還在朝為官,後來因故丟官,從此家道開始中落,父母也因此積勞成疾,不久就相繼過世了。那時他還年幼,不知如何過活,只好靠著乞討為生,而廣大的家園也因年久失修,漸漸就傾圮塌落而為荒草所漫沒了。
當兩人走到荒蕪的家園,正漫無頭緒不知如何整理時,善光公主就提議不妨從角落的亂石堆開始整理,等二人將亂石堆移開後,意外的發現了底下有塊石板,將石板移開後,竟發現石板下埋藏著無數無盡的金銀財寶。
因此,夫婦倆就仗著意外得來的寶藏,開始重建家園,不久後,一座比王宮還巍峨壯觀的府第,就聳立在原來佈滿雜草亂石的荒地上,看過的人莫不交相讚嘆,遠近來參觀的人,絡驛不絕於途。
消息不久後就傳到了王宮,國王知道後很是訝異,心想難道女兒真的有那麼大的福報嗎?她的福報又是從那兒來的?因此他就前去請教佛陀。
佛陀告訴他,原來在久遠前有一世,那時的善光公主身為王后,平時非常的好善樂施,尤其喜歡齋僧禮佛,有一天她禮佛後發願說,願生生世世都能生於富貴之家,後來在迦葉如來應化時,她也是生於富貴之家,依然好善樂施,喜歡齋僧禮佛,但她的丈夫生性慳吝,不喜佈施,後來經過她不斷的向丈夫講述佈施的道理後,丈夫終於改變了他慳吝的個性,而那世慳吝的丈夫就是現今年輕的乞丐,由於曾經生性慳吝,一毛不拔,因此就有半世乞丐的報應。
這個故事所講述的「福報」觀念,並不在於鼓勵人仰仗著自己的「福報」,而不努力從事,只等待著「福報」從天而降,而是在以「福報」來解釋命運之中,吾人愕然不得其解的因緣,因此「福報」只是用來「解釋」命運之中的一些特殊現象,而不是我們可以拿來倒果為因的「等待」或「揮霍」的,因為沒有人能確實的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的「福報」存在!
這個故事另一個有趣的地方在於,波斯匿王本想「干預」(或試驗)女兒所自謂的「福報」,他以為借由他的「干預」一定可以改變「福報」的面貌,所以他特別將善光公主嫁給了一個最沒有「福報」的乞丐,欲將女兒自以為的「福報」變成「禍報」,而來達成他所謂的「干預」,沒想到,命運使然,「福報」依舊,女兒反而住在一幢更為輝煌的宅第裏,他的干預最後還是被所謂的「命運」和「福報」所擊敗了!
其實,如果以全知的觀點來看,我們可以說,波斯匿王自以為的「干預」手段,也只是「命中註定」的一個過程。
因為按照佛陀的解釋,善光公主和青年乞丐在多世前曾為夫妻,因此彼此結下了「夫妻緣」,而彼此又各自有各自不同的「福報」因緣,當波斯匿王想以干預手段將女兒下嫁乞丐時,也正是那青年乞丐往世的「貧窮報應」將結束和他的「福報」將臻成熟時。
而善光公主因為此世「福報」完整,使她此世沒有貧窮的報應,所以當那青年乞丐的「福報」成熟時,也正是他倆「夫妻緣」成熟時。因此命運將善光公主從一個環境過渡到另一個截然不同的環境,卻沒讓她吃一點苦,以「福報」因緣來說,可說銜接得完美無暇,媲美現今的超級大電腦!
以佛家的因緣來說,善光公主和乞丐的結為夫妻是「必然」的,乞丐的突然得到鉅富也是「必然」的,以此來說,那麼,波斯匿王的「干預」行動,也只不過是「命中註定」的一個應有的環節而已!
自我實現的預言
「命運」,既然在某種程度內可以「預測」,那麼,如果預測確實「準確」的話,我們可不可能和「命運」作某種的抗衡或「干預」,而達到所謂趨吉避凶的目的呢?
在民國初年,有個真實的故事,說有個姓唐的老僕人,在一戶姓莊的人家家裏幫傭多年,後來主人被派到廣東的紫金縣做縣長,臨行前,他向主人要求留在家裏看家,不肯隨主人赴任,主人問他為什麼,起初他不肯說,後來因為主人一定要他去,迫不得已,他只好將緣由說出來。
他說,在二十二歲那年,他曾去算過命,算命的說他在五十七歲那年將會死在監獄裏,又說他是「木命」,木忌金,如果要躲過這個劫難,切不可到有「金」的地方去,現在老爺要到紫金縣去,他不願去這個有「金」的地方,他說他今年已五十六歲了,只怕明年就要應驗死在外頭。
主人聽了就安慰他說︰「算命的話不必太過相信,就算他的話有幾分可信,現在跟在我身邊,我也可以保護你,只要挨過了明年,你就安全了,況且,我在紫金縣當縣長,你跟在我身邊,誰又會把你關到監牢裏去呢?再進一步說,如果你留在家裏,我在廣東,萬一出事,我也無力保護你了!」
老僕人一聽,深覺主人的話有道理,因此就答應隨主人一同赴任。
等到了紫金縣後,老僕人就要求主人不要派他出衙門辦差事,他說只要在這一年多裏,小小翼翼不要走出縣衙門一步,在主人的庇護下,應該可以安然的渡過命中的關卡。
那時,縣府裏頭的金庫剛好需要一個能夠長時期住在裏面的人,而且金庫裏的用人,一向是縣長指派的親信,所以主人就派老僕人為駐金庫雇員,另外並指派一個他自己的親戚為金庫主任,從此老僕人就住進金庫裏,不需出衙門一步,也無需與人接觸,日子就這樣在無聊但「安全」中一天天的過去了。
很快的,一眨眼一年多就過去了,什麼事也沒發生,但到了端午節那天,老僕人因為喝醉了酒和縣長的親戚吵架,被打了一巴掌,他氣不過,順手拿起閂金庫的鐵棒,一棒就把縣長的親戚打死了。
剛好那幾天,縣長到省城出公幹不在縣衙裏,衙裏的官員連絡不到縣長,只好暫時先把老僕人關進監牢裏,想等縣長回來後再來議處。
想不到第三天清晨,老僕人被人發現,已經用自己的褲帶在監牢裏上吊自殺了。
這個故事與其說是「算命算的準」,或是「命中註定」躲不過,倒不如說是這個老僕人被自己的「自我實現預言」所害死。
所謂「自我實現預言」,就是某人因聽了某種的「預言」或「暗示」,雖然此種的「預言」或「暗示」可能並不正確,但某人因「相信」它,以致心理產生暗示作用,因此他所有的行為,不管是意識或是潛意識的,都朝向使這個「預言」或「暗示」可能實現的方向前進,以致最後,並不正確的「預言」或「暗示」,卻「真的」實現了。
就如同有人去算命,算命的告訴他說,你「命中註定」應娶雙妻,不然你會「剋死」現在的太太,雖然算命的「預言」和「命中註定」並不真實,但他相信了,並且以此為享齊人之福的「合理化」藉口來說服老婆,後來他「果然」的娶了「雙妻」,而老婆「果然」的也因此沒有被「剋死」。
因為「自我實現的預言」,所以造成了「算命者」和這個男人「雙贏」的局面,而老婆卻成了最大的「輸家」,而事實上,算命者所說的「命中註定」和「不然會剋死誰」的說法,也是犯了語意邏輯的錯誤。
因為如果是「命中註定」了,那裏還會有「不然」呢?既是「命中註定」,那麼這男人的娶雙妻也是「必然」的,老婆的不會被剋死,也是「必然」的,之所以會用「不然會如何」的字眼,不過是江湖術士為了自圓其說和博取名利兩頭賺的把戲而已!
娶雙妻,絕對不是什麼命中註定,那是可以憑著每個人的「自由意志」去做抉擇的事,所以,娶雙妻是一種「要」與「不要」的選擇,不是所謂的「命中註定」!
同理,「自殺」也不是什麼命中註定的事,一個人要不要自殺,那是可以操之在我的「自由意志」,是「為」與「不為」的選擇,不是什麼命中註定!
所以,老僕人之死,是他自己選擇的,按照先前主人的承諾和他的罪行,其罪當不至於死,頂多是過失殺人的幾年徒刑,他的死,與其說是「算得準」或「命中註定」,不如說是死於自己的「自我實現預言」。
「命中註定」與「干預」
當然,「自我實現預言」也只是解釋了某種的人生現象,而不是所有的人生現象。
因為如果命運是實有的,那麼,雖然在人生中有許多事是可以憑著我們的「自由意志」去做抉擇和取捨的,但不可否認的,也有很多的事,是我們所不能自主和無所逃避的「命中註定」!
抗戰前在上海,曾經有一個記者,他本來不相信有什麼「命運」之事,有一天,他走過夫子廟前的算命攤,那算命先生也沒什麼生意,閒來無聊就拉著他說,願意免費給他算算命,如果算不準可以來拆他的攤子,如果算準了就幫他做做廣告。
記者好奇的答應了,他就對記者說︰「你的父親年齡要大你母親十歲以上,而且你的母親在你二十五歲那年就過世了!」
說完,停了一下,然後又端詳了記者的臉說︰「而且在今年,就在這二十一天之內,恐怕你的父親也要福壽全歸了!」
後來他的父親果然在第十八天後因病逝世,至此,他才相信真有命運之說,從此,他每遇有疑惑事總要去找算命先生算算命。
有一次,他去給一個有名的瞎子算八字,瞎子告訴他說,恐怕在半個月內,他就會「因傷出血」,他問是否有化解的可能?瞎子回答他說︰
「依命理來說,既然是命中註定的事,雖然可以將大事化小,但不可能將小事化無,不然,就沒有命可說了!」並安慰他不必太害怕,只是一些小傷,不會太嚴重的。
這個記者回家後,就決定要將自己關在家裏兩個星期足不出戶,下定決心要小心翼翼的來躲過這場所謂「命中註定」的事故。
首先,他將家裏所有可以讓身體受傷的鐵器,如刀子,剪刀之類尖銳的刀器,統統移到房間外去,並在有玻璃的地方貼上紅條子來警告自己,以免自己不小心碰裂割傷了。
等諸事都安頓好了,他想到本來自己每天在外面都是東走西跑的,這次會不會因為關在家裏不運動,反而生起大病呢?於是他決定做一點運動,來活動活動筋骨,但因家裏太小沒有地方活動,所以他決定每天飯後上屋頂的天台活動半小時,他的這番與「命中註定」的抗戰,計劃可說已是相當的週詳了。
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了,都平安無事,到了第十二天,他想只要再過三天,他就可以證明只要小心謹慎,事前有所防範與準備,就可以戰勝所謂的「命中註定」了。
那天早晨剛好下了一場雨,到了中午雨就停了,飯後他照計劃準備上天台活動,而從屋子上天台要先經過一鐵製的扶梯,他的太太勸他說,雨後扶梯溼滑就不要上去了,他堅持要照原計劃活動,並且說變故經常就在更改計劃時發生,還很有把握的說,沒事的,他會小心謹慎。
等活動完畢後,在他剛要從扶梯下來時,不知怎麼的,一不小心,腳底突然打了滑,整個人就從扶梯上面摔滾了下來,結果身上被碰傷的地方有好幾處,而且額頭也被扶梯的把手碰破流了血。
這個記者本來認為按照他的「計劃」行事,就可以免掉災難,所以他堅持按照原「計劃」行事,但想不到他的「計劃」卻導致災難的發生,雖是一點小傷,卻應了「因傷出血」的「命中註定」!
但如果往深層看,這個「命中註定」的預言是由「八字」解讀出來的,八字是一個人出生的時間代碼,是固定不變的,它並不跟隨著人的年齡心情面貌而有所更改變動,那麼,這個記者的去算命,和因為相信算命所說的劫難,而躲在家中意圖與「命運」抗衡而導至災難的發生,是否也是屬於「命中註定」的一環?
如果八字「確實」可以看出這個劫難,而不是「猜對」的話,那麼,劫難的發生,並不會因算命與否而不發生,如果這個記者不去算命,他就不會有所知道與「防範」,那麼,這個「因傷出血」還會發生或在那裏發生呢?
可不可能這個「因傷出血」,並不是什麼「命中註定」,而只是命相者「誤判」的結果,因而「誤導」出記者的「自我實現預言」的巧合?
如果固定的「八字」,確實能解讀出這些「命中註定」的訊息,那麼,天底下有同樣「八字」的人,是否也該在同一天,以相同的狀況或不同的狀況「因傷出血」呢?
底下,有一個類似的「命中註定」的真實故事,或許可以給我們一些思考的資料。
有一個文人叫林庚白,平時精通命理,曾寫了一本命理書,他曾經以八字算過自己的命,算出在一九四一年他四十八歲那年,將會有個大劫難發生,屆時可能會有生命的危險,後來等抗戰發生後,他就趕緊舉家從北京遷往內地避難。
到了一九四一那年,他已經遷徙到了重慶,但因當時重慶常有敵機空襲,他認為自己當年流年不利,留在當地恐有生命危險,因此決定遷離重慶,他原本打算向昆明走,但聽人說,昆明同重慶一樣也常有空襲發生,因此經過謹慎的衡量後,就打算逃向香港,因為那時太平洋戰爭還沒有發生,香港可以算是一個最靠近中國而又安全的地方,於是他就舉家遷往香港。
沒想到,當他在九龍才住了九個月,太平洋戰爭便爆發了,不久後,日軍就從九龍豋陸,佔領了香港。
雖然日軍豋陸,但大體上還算平靜,平常也難得碰上個日本兵,況且他自己曾留學日本,日語說得十分流利,心想就是碰到了也還能溝通解釋,所以也就不太放在心上。
他每天傍晚有個習慣,都會和太太出來在住處附近散步,有一天,當他按照慣例出來散步時,突然碰到了幾個日本兵,其中有一個日本兵不由分說拿起槍便對他掃射,他當場就慘死在街上。
這個人的死,也真應了「死生有命」的「命中註定」,他千里迢迢的從北京逃到了重慶,又從重慶逃到了香港,竟然逃不出「命中註定」的鬼門關,尤其沒有死於空襲或其他災害,竟然死於一個素不相識的日本兵手裏。
殺人的人遠從日本而來,被殺的人遠從北京而來,兩個永生都可能沒有機會相遇的人,竟然因為「戰爭」和「算命」的兩種因緣,千里迢迢的到香港相會,演出一場「命中註定」的悲劇,這樣的「命中註定」除了以佛家的「因果業力」來解釋外,實在找不出合理的詮釋!
這個故事和前一個記者「因傷出血」的故事,雖然類似,但卻有性質和程度上的不同。前一個故事,我們或許還可以說可能是「誤判與誤準」的「自我實現預言」,因為記者的「因傷出血」是因自己不小心造成的,不牽涉他人。
但後一個故事,這個人的死,卻是由別人突然造成的,他的死是無辜和無奈的,自己並不負有直接的責任,只能說是因為「算命」而從北京跑來香港避難的間接因素所造成,況且死生仍生命中的大事,不像「因傷出血」的小事件可以「巧合」來解釋,因此,這個人無辜和無奈的慘死,也只能說是「命中註定」的了!
雖然如此,對「命運」和「預測」,我們仍然有許多疑點待澄清。
那就是,這個故事也是以「八字」來解讀和預測命運的奧秘,但「八字」是固定不變的,「命中註定」的事從「八字」中是否可以窺視得出?如果「八字」中確實可以透露出生命中「註定」的訊息,那麼,這個人的「算準」和「避難」至香港,也當是「註定」的了,不然如何解釋千里迢迢的逃至香港,被一個日本兵無緣無故的殺死?
如果這個人不從自己的「八字」中讀取生命的訊息,他就不會逃到香港了,但他既然「命中註定」了那年必然會死,他如果不死在香港,那麼,他會死在那裏和死於何種狀況呢?
如果「八字」本身並無法解讀出明確的「命中註定」的訊息,而只是一種籠統的「可能性」,那麼,這個人之能從自己的八字中「讀出」命中註定的事,也只是湊巧的猜對而已!
如果「八字」確實可以讀出生命的秘密的話,就表示說,和這個人有同樣出生時辰的人,在一九四一年四十八歲那年的某天,都會遭受同樣的生命危險?
命運,確實可以「預測」,但命運,也確實「難測」,由很多的例證,我們確信在某種程度,命運確實可以有限度的以「某種方法」來「預知」,但命運也確實的很難以一種「特定的方法」來做「完全正確」的預知。
除了一些高僧或有德行的修行人,以「沒有方法」的方法來做較正確的預知外,在坊間也流傳盛行著各式各樣想解讀生命秘密的「命術」,但各種的「命術」因為「籠統」的本質,充滿著各種的疑點與盲點,因此其「正確性」也就不無可疑了!
但一種「命術」的流傳與盛行,自有它吸引人的地方與「準度」,因此,如果說它全然沒有道理與不可信,又是失之於偏執與武斷,但如果因為它有「部份」或巧合的準確性,就說它是「全然」的準確與可信,卻又失之於迷信與非理性了!
因此,如何分辨出「可信」與「不可信」的分野,或如何分辨出各種主要的「命術」的極限與盲點所在,就是每一個對「命運」的預測有興趣的人所該研究探討的,而這也正是本書底下所要繼續討論的。